南海市井访谈录——新洛城民眼中的联邦生活与“共和”滋味（公元1155年）
南海市井访谈录——新洛城民眼中的联邦生活与“共和”滋味
（汉工部虞衡司 主事，奉敕南海观察使 张远航 随员、翰林院待诏 李清照 撰于新政五十五年，岁在乙亥，公元 1155 年，于新洛城）
前言： 奉张远航大人之命，清照在新洛城盘桓期间，除记录官方典章制度、工坊技艺外，亦尝试深入市井闾巷，与寻常联邦公民攀谈，以期管窥其日常生活、所思所想，以及对彼邦所谓“共和”政体之真实感受。所录数人，或为商贾、或为匠人、或为妇孺、或为学子，其言辞或朴拙，或激昂，或有偏颇，然皆出自肺腑。兹录数则，以备大人参详，亦为中土了解此“海外汉邦”民情之一助。
访谈对象一：林阿公，六十有五，原籍中土福州府，三十年前随父辈南渡，现为新洛城“海晏街”杂货铺掌柜。
访谈时间： 联邦开元三十五年（约公元1155年）四月初七，午后 访谈地点： 海晏街林记杂货铺内
李清照（以下简称“李”）： 林阿公，您老在新洛城住了这么些年，觉得这日子过得比在中土如何？
林阿公（放下手中算盘，呷了口南海特有的“香茅茶”）： 姑娘说笑了，老朽这把年纪，还能图个啥？求个安稳罢了。要说跟当年在福州府兵荒马乱、苛捐杂税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时候比，那这新洛城，简直就是天堂了！起码啊，没人敢随便上门来敲诈勒索，官府的人（指联邦执政委员会的官员和城邦警察）也不敢太欺负老百姓。
李： 哦？此话怎讲？官府难道不收税吗？
林阿公： 税自然是要收的，没税，联邦拿什么养水师、修码头？可这儿的税，都是元老院议过的，白纸黑字写在《联邦税则》上，清清楚楚，不像以前在中土，官老爷说加就加，还没个准数。而且啊，咱们这些纳了税的“公民”，还能选出几位代表去元老院替咱们说话呢！虽然老朽不识几个大字，选票也是让儿子代填的，可心里头觉着，这联邦，多少有点咱们老百姓的份儿。
李： 那您老平日里最关心的是什么事呢？
林阿公： 嗨，还能有啥？一是这物价，二是这海上的太平。咱们这儿，吃的穿的，好多都得从外头运进来，那“红毛番”（指西方殖民者）要是闹得凶了，航路一断，这米价、布价就得往上涨。前阵子元老院不是在吵着要不要多造几艘“风暴级”大船吗？俺们这条街的商户，还联名写了份“陈情书”送到议员（指其所在城邦选出的联邦议会议员）府上，都说这钱省不得，海疆不宁，生意还怎么做？
李： 您也参与了“陈情”？
林阿公： 那可不！咱是联邦公民嘛！虽然选议员的时候，咱这杂货铺的小老板姓，比不上那些个开大船行、大工坊的有钱人说话有分量，可真遇上事儿了，大伙儿凑到一块儿，声音大了，那些议员老爷们也得掂量掂量。听说那份陈情书，后来在元老院辩论的时候还被念出来了呢！这就叫“民意不可违”吧？（笑）
访谈对象二：陈巧娘，三十出头，新洛城“织女巷”丝织工坊女工头，其丈夫为联邦海军炮手，常年出海。
访谈时间： 联邦开元三十五年四月十二日，傍晚 访谈地点： 织女巷陈家（一处干净整洁的小院）
李： 陈大姐，您这工坊看着生意不错。听说南海联邦的女子，地位较我中土要高一些？
陈巧娘（手脚麻利地摇着纺车，语气爽朗）： 这位官人姐姐说笑了。要说多高，也谈不上，男人还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过啊，我们这儿的女人，确实比中土的姐妹们活得硬气些。像我这样，管着十几号姐妹在工坊里织布，赚的钱也能养家糊口，男人出海了，家里头的事儿我也能撑得起来。
李： 您平日里除了做工，还关心些什么联邦大事吗？
陈巧娘： 关心啊！怎么不关心？我男人在海军当差，那船坚不坚，炮利不利，直接关系到他的小命呢！每次报纸上（指南海联邦发行的《联邦公报》或民间小报，多为木活字印刷）登了元老院关于海军军费的议案，我们这些军属家的婆姨们，都会凑到识字的人家里去听。要是哪个议员敢克扣军饷，或者买些不中用的破船烂炮糊弄事儿，我们能骂他个狗血淋头！
李： 您也看报纸？也参与议论？
陈巧娘： 报纸是让我家隔壁的秀才公念给我听的。议论嘛，自然是要议论的！前几年，不是有个什么“红毛番袭扰商船案”吗？闹得沸沸扬扬。后来元老院要拨款造新船，就有几个议员说太费钱，主张跟红毛番“议和”。我们这些军属可不干了！那不是拿咱们男人的命去换太平吗？我们几十个姐妹，还跑到元老院门口去“公议”（指南海联邦特有的一种小规模、和平的民众集体请愿或表达意见的方式，或有专设的“公民议事坪”），举着“保家卫国，寸土不让”的布条子，要求严惩海寇，加强海防。后来啊，听说那些主张议和的议员，在下次选举的时候，票数就少了不少呢！
李： 如此说来，联邦的女子，亦有参与“国是”之途径？
陈巧娘： 哪儿能跟爷们儿比啊？投票选举什么的，我们女人家大多还没份儿呢（指公民权仍有性别和财产限制，但已有松动迹象）。不过啊，这世道总是在变。听说最近文教委员会又在提什么《公民教育普及法案》，说以后女娃子也能免费上“联邦公学”了。要是真能这样，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我家闺女将来也能识文断字，不像我似的，还得求人念报。
访谈对象三：李浩然，十八岁，“新洛启航高级中学”学生，模拟议会议员，其父为联邦议会议员。
访谈时间： 联邦开元三十五年四月十五日，上午 访谈地点： 新洛启航高级中学图书馆
李： 李公子，久闻南海联邦之“高级中学”教育与我中土大不相同。能否请教一二？
李浩然（一身简洁的棉布学生制服，言谈举止颇为自信）： 清照学姐客气了。我校之课程，除汉文、明算、格物、历史地理等基础科目外，确有几门特色课程。如《联邦宪章与公民责任》、《公共演讲与辩论技巧》、《海洋法导论》以及我们正在进行的“模拟议会”活动。
李： 这“模拟议会”是如何进行的？
李浩然： “模拟议会”乃是仿照联邦元老院之议事程序，由学生扮演不同城邦之议员，就联邦当前面临之实际问题（如环境保护、贸易争端、教育改革等）进行调研、提案、辩论、表决。旨在培养我辈之公民意识、理性思辨与参与公共事务之能力。正如《论自由》一书所言：“自由非臆想，乃实践之果实；共和非空谈，乃参与之责任。”
李： 《论自由》？此书在中土亦有流传，然争议颇大。公子以为如何？
李浩然： （略作沉吟）《论自由》其书，观点或有激进之处，然其对个体权利之强调，对权力制衡之思考，于我联邦而言，并非“异端邪说”，实乃构成《靖海约法》精神内核之重要组成部分。当然，任何自由皆有其边界，即不得侵害他人之同等自由与联邦之整体利益。我辈学子，正当于此“模拟议会”中，学习如何在保障个体自由与维护公共秩序之间，寻求那“动态的和谐”。
李： 那你们学生，平日里会如何表达对联邦事务的看法呢？
李浩然： 途径颇多。其一，可通过校内之“学生议事会”向校方及城邦教育署建言；其二，可在《启航学声》（学校自办之刊物）上发表文章，进行公开讨论；其三，对于联邦层面之重大议案，我等亦会组织“公民观察团”，前往元老院旁听，并在会后向相关议员提交我等之“学生意见书”。甚至，若遇有议案严重损害学生或公众利益，且正常渠道反映无效，我等亦不排除效仿先贤（或指“洛阳工变”或联邦历史上类似的和平请愿），组织和平之“校园公议”或“街头论坛”，以期引起社会各界之关注与元老院之重视。当然，此等行动，必须在《联邦集会法》之框架内进行，不可逾越法律之红线。
李清照跋语： 数日访谈，感触良多。新洛城民，上至议员之子，下至贩夫织妇，其言谈之间，对所谓“联邦事务”之关注，对“公民权利”之认知，乃至对“共和政治”之参与热情，远超清照在中土之所见。彼邦之“共和”，虽未必尽如其《约法》所言般完美，其间亦必有党派之争、利益之私、乃至民粹之患。然其民众“当家作主”之意识，与“议事论政”之氛围，确已深入人心。 相较之下，我大汉虽有“新政”之锐气，然“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之旧念，仍深植于部分官僚心中。言路虽较前朝有所开放，然似“模拟议会”、“街头公议”此等景象，在中土尚属罕见。 南海联邦，以商立国，以法为治，以民为本（至少其理念如此）。其民风之开放，思想之活跃，制度之新奇，或可为我朝深化“新政”改革，开启民智，博采众长，提供某些有益之启示。然其“自由”、“共和”之说，若不加节制，亦恐动摇我朝“君臣大义”与“中央集权”之国本。此中利弊得失，实需当政者深思明辨，权衡取舍。 （清照谨识于新洛鸿胪寺驿馆，灯下夜不成寐，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