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市井声:新政汉臣暗访新洛城民情录(公元1155年)

南海市井声:新政汉臣暗访新洛城民情录

(监察御史麾下,秘察使臣 代号“观澜”,奉命潜入南海联邦都城新洛,暗访民情,录其言行,以供圣察。时为新政五十五年,岁在乙亥,公元 1155 年。)

(密疏前言): 臣“观澜”,抵新洛已逾三月。为免惊动彼邦官府,臣化名“林泉”,以游学商人身份,混迹于市井之间,遍访茶楼酒肆、工坊商铺、乃至码头渡口,与三教九流之人闲谈攀语,略窥其民情百态。南海联邦之民,虽亦为汉家苗裔,然久处海外,其言谈举止、所思所虑,与我中土百姓,已有诸多差异。兹录数段访谈实录,或可为陛下及朝廷洞察彼邦虚实,提供些许粗浅之见。


访谈对象一:张铁柱,四十有三,新洛城东“百炼铁器坊”坊主兼资深匠师。

访谈地点: 百炼铁器坊后院,炉火熊熊,铁锤叮当。

“观澜”: “张坊主,看您这铁器坊生意兴隆,想必联邦对工匠技艺颇为看重?”

张铁柱(擦一把汗,声若洪钟): “林先生说笑了!看重?也算看重吧。这几年,联邦格物总署那边,倒也弄出些新奇的冶炼法子,还定了些什么‘铁器标准’(指《联邦度量衡及标准时间法案》推行后,对产品规格的要求),说是为了保证质量。俺们这些老实做买卖的,照着办就是了。只是这税啊,可一点没见少!‘联邦工商税’、‘城邦建设费’、还有那‘海防特别捐’,七七八八加起来,辛辛苦苦打一年铁,大头都交了‘公家’了!”

“观澜”: “哦?如此说来,坊主对联邦税负颇有微词?”

张铁柱: “微词?何止微词!前年,元老院那帮老爷们,说要修缮什么‘国家图书馆’,又要加征‘文化捐’。俺们这些打铁的,大字不识一箩筐,修那劳什子图书馆,跟俺们有啥相干?俺们行会的几个头儿,就联合了城里其他几个手工业行会,一起去元老院门口‘请愿’。嘿,你猜怎么着?那帮议员老爷,还真派人出来跟俺们‘商量’,最后那‘文化捐’虽然没全免,也给减了不少。还说以后凡是涉及加税的事儿,都会提前在‘联邦公报’(类似官方报纸)上公示,听取各方意见。这倒算是办了件人事儿!”

“观澜”: “竟有此事?如此说来,尔等百姓之言,亦能上达天听?”

张铁柱(咧嘴一笑,露出被炉火熏黑的牙齿): “天听?俺们这儿没‘天’,只有元老院和执政官。他们要是不听俺们的,俺们就天天去他们门口敲铁锅、打铁砧,吵得他们脑仁儿疼!再说了,那些议员,有好些也是从咱这些行会里选上去的,他们要是不替咱说话,下回就不选他了!俺们这儿,官字两个口,俺们百姓也得有一口!”


访谈对象二:李秀娥,二十有八,新洛城南“锦绣丝绸庄”女掌柜,其夫为远洋商船大副。

访谈地点: 锦绣丝绸庄铺面内,彩帛琳琅。

“观澜”: “李掌柜,听闻南海女子亦可独立经营商铺,甚至参与城邦议事,此在中土可是闻所未闻。”

李秀娥(手持算盘,眉目精明): “林先生这话就外道了。男女平等,乃我联邦《靖海约法》明文规定。女子为何不能经营?为何不能议政?我夫君常年出海,家中产业若无我操持,岂不荒废?至于议政,前年我们‘新洛妇女联合促进会’还组织过一次要求同等教育权大游行呢!数千名姐妹,从城南走到联邦议事堂,要求联邦公学对女子完全开放,课程设置也不得有所偏颇。后来元老院还真就采纳了我们的一些建议,修改了《公民教育普及法案》的相关条款。”

“观澜”: “游行?女子亦可上街游行?官府不加禁止么?”

李秀娥(略带自豪地): “只要是和平请愿,不打砸抢烧,为何要禁止?《靖海约法》写得清楚,公民有集会结社之自由。当然,城邦巡警也会在旁维持秩序,以防有人趁机捣乱。不过,我们妇女联合会的姐妹们,那都是有理有节的,不会给他们抓把柄。我们还专门派人去元老院递交了请愿书,约见了几个女议员(南海联邦议会中或已有少量女性代表)和开明派的男议员,跟他们摆事实,讲道理。这事儿啊,不光是为了咱自己,也是为了联邦的下一代。女子有文化,有见识,才能教养出更出色的联邦公民嘛!”


访谈对象三:陈阿福,年约六十,新洛港码头退休水手,现于自家门前摆一小茶摊。

访谈地点: 码头附近一简陋茶棚,海风咸腥。

“观澜”: “老丈,看您这气色,想必年轻时也是一位闯荡七海的好汉?”

陈阿福(呷一口劣茶,眯眼望着远处海面): “好汉不敢当,混口饭吃罢了。年轻时跟船去过天竺,到过大食,连那红毛番的影子也远远瞧见过几回。这辈子啊,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观澜”: “那依老丈之见,这南海联邦,与我中土汉朝相比,有何不同?”

陈阿福: “不同?那可就多了去了!就说这官儿吧。俺们这儿的官儿,甭管是执政官还是议员,那都是选出来的,干得不好,下回就滚蛋。哪像你们中土,听说皇帝老子一句话,就能让人生,让人死?俺们这儿可没那套!”

“观澜”: “那若是官府有不公之处,百姓又当如何?”

陈阿福: “如何?告他去啊!城里有‘公民申诉署’,还有那什么‘联邦最高法院’,专管这些个不平事。实在不行,就去找‘民意代表’(指议员)闹。前几年,我们这码头区因为官府要扩建货场,强拆了几家老街坊的铺子,给的补偿又少得可怜。大伙儿不服,就推举了几个胆大有头脑的,天天去执政委员会门口静坐,还请了‘联邦时报’的记者来写文章。闹了小半年,最后官府不得不重新评估,多赔了不少钱。这事儿啊,放你们中土,敢想吗?”

“观澜”: “那老丈对联邦的‘船股’制度,如何看待?可曾因此获利?”

陈阿福(嘿嘿一笑): “船股?那可是好东西!俺年轻时跑船,攒了点辛苦钱,就投了几股到‘七海通运公司’的船股里。那公司信誉好,船队大,每次出海回来,都能分到不少红利。如今老了,跑不动了,就靠着这点股息养老,日子倒也过得去。这玩意儿啊,让咱们这些没啥大本钱的小老百姓,也能跟着沾点远洋贸易的光。不过啊,这船股也跟赌钱似的,有赚就有赔。选错了公司,或者碰上年景不好,那点钱打水漂也是常有的事儿。所以啊,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是俺们跑海人的老话。”


(密疏后记·“观澜”之心得与警示): 臣在新洛数月,所见所闻,感触良深。彼邦之民,虽源自我汉,然其思想言行,已与中土大有不同。 其一,权利意识甚强。 无论是工坊坊主,还是市井妇孺,乃至引车卖浆者流,皆知其《靖海约法》所赋予之某些“自由”与“权利”,并敢于为维护自身利益而发声,甚至采取“请愿”、“游行”、“静坐”等方式与官府抗争。此风于我中土,实为罕见。 其二,参政议政之风初开。 彼邦之“元老院”、“议会”,虽未必能尽代表民意,然其吸纳各阶层(包括工商、妇女代表)参与,以及“选举”、“弹劾”、“对议会负责”等机制,亦使其官民之间,较我朝更为通畅,矛盾不易积累至激化。 其三,社会舆论相对活跃。 其“联邦公报”、“联邦时报”等(或为早期印刷品,或为官方公告栏与民间抄传小报之结合),能对某些政务进行报道与评论(虽必有其限度),亦为民众表达意见提供一孔之隙。 其四,“明算”与“契约”精神深入人心。 彼邦商业之发达,与其重视“明算”(精确计算、数据管理)与“契约”(法律保障、信用体系)密不可分。“船股”制度之精巧,便是一例。

然,臣亦以为,彼邦之制,未必尽善。其“自由”之说,若无强力约束,易流于放纵;其“民权”之张,若无明智引导,易导致民粹。其联邦之内,各城邦亦有利益之争,派系之斗,并非铁板一块。

于我大汉而言,南海联邦之存在,既是“远亲”,亦是“近忧”。 其先进之航海、造船、商贸之术,固可为我所学;其某些社会管理、民意疏导之法,亦可为我“新政”提供借鉴。 然其“共和”、“自由”、“民权”等理念,对我朝“君权神授”、“大一统”之国本,具有潜在之颠覆性。若此等思想通过贸易、人员往来而大量传入中土,恐将对民心士气造成不可估量之冲击。 故臣斗胆建言: 对南海联邦,当继续维持“外示羁縻,内实防范”之策。 一方面,鼓励双边贸易,学习其有用之技艺与制度(如“船股”之法,或可尝试运用于我朝某些大型官营项目之融资,但需严加监管)。 另一方面,必须加强对我东南沿海地区之思想引导与文化建设,巩固儒家正统与新汉学(经我朝诠释后)之主流地位,防范“南海异说”之渗透。可编纂《南海风俗辨异》、《驳<论自由>谬论》等小册,向士民阐明其说之谬,以正视听。 同时,亦当加紧我朝自身之改革,提升治理效能,改善民生福祉,使百姓安居乐业,人心思定。则纵有“南海风雷”,亦不过是“杯水风波”,无碍我大汉长治久安之大局。

以上所录,皆臣耳闻目睹之实情,或有偏颇疏漏之处,恳请圣上明鉴。 (臣“观澜” 惶恐再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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