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记:天统浩劫——御前问对与格物之殇(公元 1294 年)

天统浩劫——御前问对与格物之殇(公元 1294 年)

时代悲歌:盛世的黄昏与新君的铁腕

元亨末年(公元 1293 年),承平已久的汉室在文帝、景帝(皆为谥号)的治下,尚存几分“新政”盛世的余晖。格物院中,皓首穷经的学者们依旧在《高等算学》的符号迷宫中探求宇宙的秩序,在物理所的简陋器械间追问万物的本原。他们坚信,理性之光,明算之钥,能开启通往真理与强盛的道路。

是年冬,汉景帝刘弘基薨。其子刘曜,年方弱冠,以雷霆之势继位,改元“天统”,意欲扫除朝中“积弊”,重振“君父之威”。这位年轻的帝王,自幼耽于经史辞章,对格物院那些充斥着泰西字母(希腊字母)与繁复推演的“奇技淫巧”素无好感,更对学者们“以理议政”的风气深恶痛绝。他视那些抽象的公理、理想的模型为“虚妄之学”,认为其不仅无益于社稷民生,反而“惑乱人心,耗费国帑”。

太极殿的雷霆:三道诘难,生死一线

天统元年(公元 1294 年)春三月,一个乍暖还寒的清晨,新君刘曜于太极殿召见格物院众大学士及各所首席。殿内气氛肃杀,与往日景帝时期的温文议事截然不同。

刘曜高坐御座,面沉似水,目光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过阶下战战兢兢的学者们。他没有寒暄,没有询问,开门见山,声音冰冷如铁:

“朕闻格物院诸卿,乃我大汉‘明算’之栋梁,‘格物’之泰斗。尔等所著之《高等算学》,朕也曾略览一二,其中诸多论断,朕百思不得其解,今日特来请教。”

他顿了顿,语气骤然凌厉:

“其一,尔等常言,‘一个绝对精准之圆,其周率乃一定数,不可穷尽’。朕且问尔等:此‘绝对精准之圆’,它在何处?它存于何物之上?是金是玉,是木是石?谁曾亲手触摸过,亲眼得见其‘绝对’之圆满?

算学所首席,年逾古稀的李格非(李尚真之后学翘楚,一生致力于纯粹数学研究)出列,躬身奏曰:“启奏陛下,所谓‘绝对精准之圆’,乃我等进行几何推演与算学证明之理想前提,非指尘世中某一具体之圆形器物……”

“住口!”刘曜猛地一拍龙椅扶手,殿内回荡着令人心悸的巨响,“朕问的是‘它在哪儿’,不是听尔等空谈什么‘理想前提’!世间万物,皆有形质,皆可指认。若此圆无形无质,不可寻觅,尔等凭何言之凿凿,称其‘存在’?莫非是空中楼阁,自欺欺人?!”

李格非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还想再辩,却被刘曜的下一道诘问打断:

“其二,尔等又言,‘直线可以无限延长,两端皆无尽头’。好一个‘无限’!朕倒要问问:此‘无限之直线’,它从何处来,又向何处去?其延伸之尽头,是浩瀚之东海,还是九天之苍穹,抑或是那佛家所言之‘无边苦海’与‘虚无之境’?若其无始无终,尔等又凭何将其纳入区区算筹与图纸之中,妄加度量?

舆地科主事张衡之后人张承宗,硬着头皮出列道:“陛下圣明。直线之无限,乃公理所设,为构建空间几何之基石。其非指……”

“够了!”刘曜厉声喝道,“朕不要听什么‘公理’、‘基石’!朕只要一个答案:这无限的线,究竟在哪里?!若说不出个所以然,便是妖言惑众!”

殿内一片死寂,唯有学者们急促的呼吸声。刘曜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冷笑,继续他的第三道诘问,这次他的目光投向了物理所的几位老者:

“其三,尔等物理所,论及万物运动之理,常言‘无摩擦之理想平面’,又言‘不受外力之孤立质点’。此更是荒天下之大谬!试问,这世间何处有‘无摩擦’之物?马拉车要费力,船行水有阻,连飞鸟振翅亦有风之拂逆!又何来那‘不受外力’的‘质点’?星辰运转,尚有引力牵扯;沧海桑田,亦受地动山摇。尔等闭门造车,杜撰此等‘不存在之物’,以此推演所谓‘运动定律’,岂非沙上建塔,缘木求鱼?

物理所首席,白发萧然的墨会元(或为墨翟、公输巧思想的继承者)颤巍巍地出列,声音沙哑却不失坚定:“陛下,此乃我等为简化复杂之现象,抓住其本质规律,所采用之‘理想模型’法。诚然,世间无绝对光滑之平面,亦无孤立之质点。然通过此等抽象,方能……”

“够了!够了!”刘曜猛地站起身,龙袍甩动,带起一阵寒风,“朕听够了尔等的巧言令色,听够了这些虚无缥缈的‘理想’、‘抽象’、‘模型’!朕要的是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真理!朕给你们三日时间!”

他伸出三根手指,眼神如刀锋般扫过殿下每一位格物院大臣的脸:

“三日之内,尔等必须给朕找到——一个‘绝对精准之圆’,一条‘无限延伸之直线’,还有那‘无摩擦之平面’与‘不受外力之质点’!将它们原原本本地呈现在朕的面前!若能做到,朕重赏格物院,并亲为尔等之学说正名!若三日之后,尔等交不出这些‘东西’……”

刘曜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寒冰般砸在众人心头:

“——则证明尔等数十年来所学所研,皆为欺世盗名之谎言!格物院上下,凡参与编撰《高等算学》及主张此类‘玄虚之学’者,无论职位高低,无论年岁几何,一律——斩立决!以儆效尤,以正视听!”

“退朝!”

三日寻觅,理想的殉道

圣旨一下,整个洛阳城陷入一片恐慌。格物院的学者们面如死灰,他们知道,这根本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皇帝要的,不是逻辑的证明,不是理论的阐释,而是要他们将抽象的数学和物理学概念,“物质化”地呈现在他面前。这本身就违背了这些概念的本质。

李格非、墨会元等老一辈学者,深知此劫难逃。他们没有去徒劳地寻找那些本就只存在于理性思维中的“东西”,而是聚集在已被查封的格物院藏书楼前,默默整理着那些即将被焚毁的书稿和仪器。

一些年轻的学者悲愤不已,试图联络朝中尚有良知的官员,希望能劝谏皇帝收回成命。然而,在刘曜的雷霆之怒下,无人敢出言相救。

三日期限转瞬即至。

太极殿上,刘曜再次高坐。阶下,格物院的主要学者们被兵士押解着,面容憔悴,却神色坦然。

“三日已到!朕要的‘圆’、‘线’、‘平面’、‘质点’,何在?”刘曜冷冷地问道。

李格非颤巍巍地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个圆,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圆,轨迹也,其上各点至定点之距皆等。此‘等距’之理,存乎人心,应乎天道,非尺规所能尽,亦非肉眼所能辨其绝对。然万千车轮、器皿、星轨、乃至国家之运转,无不暗合此理。陛下欲寻其形,是舍本而逐末也。”

墨会元亦上前一步,手中捧着一块打磨得极为光滑的黑色石板(或为某种天然形成的平整晶体),朗声道:“陛下,此石板虽非‘绝对无摩擦’,然其平整光滑,已近极致。若于此石板之上,置一滚珠,轻推之,其运动之久远,远胜于寻常粗糙之平面。此即证明,‘阻力愈小,运动愈久’之理。‘无摩擦平面’乃此理之极致推演,为我等探究运动本源之思想阶梯,非尘世中实有之物。”

其他几位学者,亦纷纷以各自的方式,或展示精密制作的几何模型,或阐述逻辑推演的过程,试图最后一次向这位年轻的帝王解释抽象概念在科学研究中的重要性。

然而,刘曜早已不耐烦。他认为这些学者是在巧言令色,规避他的旨意。他猛地一拍龙案,怒吼道:“一派胡言!强词夺理!看来尔等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将这些妖言惑众、顽固不化的所谓‘学者’,统统给朕——拖出去,斩了!”

在兵士粗暴的拖拽下,李格非、墨会元等数十位汉代顶尖的格物学者,被押赴刑场。他们没有哭喊,没有求饶。李格非在走向死亡的途中,依旧高声吟诵着《高等算学》中关于公理体系的段落,其声悲壮,闻者无不落泪。墨会元则仰天长叹:“格物之道,今日亡矣!汉祚之衰,自此始矣!”

是日,洛阳刑场,血流成河。数十颗代表着汉代最高理性智慧的头颅落地。史称“天统元年宫门喋血”或“格物学者殉道日”。

格物之殇的后续与深远影响

“天统浩劫”之后,汉代思想界进入了长达数十年的“严冬”。

  • 格物院名存实亡: 算学所、物理所等核心部门被彻底取缔,仅存一些从事低级技术改良的工坊,再无创新可言。
  • 《高等算学》被列为禁书: 其相关理论被斥为“异端邪说”,严禁研习与传播。大量珍贵手稿、图谱、仪器被销毁。
  • 人才凋零与流散: 幸存的格物学者或被迫改行,或隐姓埋名,或流亡海外(部分逃至南海联邦,为彼邦带去了汉代格物学的余脉)。汉代科技人才培养体系彻底崩溃。
  • “反智主义”盛行: 社会上形成了“谈算学色变,闻格物心惊”的恐怖氛围。钻研学问被视为取祸之道,阿谀奉承、投机取巧成为官场主流。
  • 科技全面倒退: 汉代在“新政”时期积累的科技优势迅速丧失。水利失修,农具退化,军备废弛,社会生产力大幅下降。

“格物之殇”是汉代历史上一次空前的人为灾难。它以最极端的方式,展现了不受制约的皇权对理性与科学的摧残。年轻的汉哀帝刘曜,以其个人的偏执与无知,亲手斩断了汉文明持续进步的可能,将一个本有希望再次中兴的王朝,拖入了加速沉沦的深渊。

这段悲惨的历史,成为后世汉人心中永远的痛。它也深刻地警示着:一个社会若不能容忍理性的声音,不能尊重科学的探索,不能保护思想的自由,那么无论其曾经多么辉煌,最终都将不可避免地走向愚昧与衰亡。 “格物之殇”的挽歌,在汉水的呜咽中,回荡了数百年之久,直至新的启蒙之光再次艰难地刺破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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