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中的挽歌:建平三十五年(公元513年)考古学人裴松之的忧思

废墟中的挽歌:建平三十五年考古学人裴松之的忧思

(洛阳太学博士,前朝“考工司”司隶校尉后人 裴松之 撰于汉章帝建平三十五年,岁在癸巳,公元 513 年,此为其晚年田野考察手记残篇,后由其弟子整理)

引言: 老夫裴松之,世承考工之学,一生致力于搜集、整理我大汉盛时(约指景耀、太康、永平、建元年间)之工学典籍与营造遗迹。然岁月流转,世事沧桑。如今已是建平三十五年,汉祚虽勉力维持,然国势之衰颓,民智之昏昧,已令人触目惊心。近日,老夫为考订《营造算法》之源流,再度踏访昔日洛阳明堂工学府及周边诸多官营工坊之故址。所见所闻,非但无所得,反而更增忧思,夜不能寐。特录数则,以存史实,亦为后人留一警示。

一、 明堂学宫的残垣断壁:典籍散佚,弦歌不再

昔日之洛阳明堂工学府,何其雄哉!诸葛武侯亲定“法、算、工、兵”四科,姜维大将军继之,广纳天下英才,研习格物致知之学,创造出无数利国利民之奇巧。史载其藏书阁中,有关“明算”、“工学”、“营造”、“水利”、“军械”之图谱典籍,浩如烟海,不下十万余卷。

然今日重访,触目皆是残垣断壁,荒草丛生。主殿尚存轮廓,然梁柱朽坏,屋瓦尽失。偏殿厢房,或已坍塌,或为流民所据,污秽不堪。最令老夫痛心者,乃是那座闻名遐迩的藏书阁。据附近老卒(多为看守废弃官署之老弱病残)言,永光年间(公元 451-478 年)“均产风暴”起,乱民曾一度冲击此地,部分典籍被焚毁或散失。其后,《束书令》(公元 460 年)下,官府又以“清理禁书”为名,将大量涉及“高等算学”、“精密机械”、“天文舆地”之“奇技淫巧”类书籍,或付之一炬,或充作引火之薪。更有甚者,一些不学无术之官吏,竟将珍贵之羊皮图卷、竹简刻本,私下盗卖与胡商,或拆解为自家糊窗裹物之用!

老夫与弟子数人,于瓦砾堆中苦苦搜寻数日,仅得《九章算术注》残卷数页,《营造算法》抄本数篇(错漏百出),以及几片模糊不清之水力机械构件图。至于那传说中由姜维主持编纂、集汉初工学大成之《工学纲要》原本,以及郑玄《星象算数》、杨修《洛阳城全图》、蒋济《机工算术》等“明算十杰”之重要著作,早已不知所踪,或已化为灰烬。

抚摸着这些破碎的残篇,老夫不禁涕泪纵横。此非仅为书卷之毁,乃我大汉数百年智慧结晶之断丧,文明传承之断裂也!弦歌之声已绝,格物之灯将灭,后人欲复兴汉室,重拾“明算工学”之辉煌,其路漫漫,其困何极!

二、 官营工坊的萧条与技艺的失传:鲁班锁的悲叹

离明堂学宫不远,曾是汉室最大的官营工坊区,设有冶铁坊、营造坊、军械坊、车船坊等。盛时,数万工匠于此劳作,炉火熊熊,锤声叮当,日夜不息。

今日所见,却是十室九空,蛛网尘封。冶铁坊之高炉早已熄灭,锈迹斑斑;营造坊之木料堆场,多已腐朽;军械坊中,仅余几件残破之连弩模型,其精巧之扳机与瞄准之“明算刻度”,已无人能解其妙。

老夫寻访数日,仅遇寥寥数位老工匠,皆垂垂老矣,形容枯槁。问及昔日技艺,多摇头叹息,言“祖传之法,早已无人愿学,亦无人可用矣!”

其中一位姓王的老木匠,其祖上曾是明堂工学府“器械科”之大匠师,专擅制作鲁班锁及各类精巧机关。老匠取出其祖父遗留之一具十二阶紫檀鲁班锁,其卯榫之严密,结构之奇巧,令人叹为观止。然老匠言,此锁之解法与制作图谱,早已失传。其父尚能勉力仿制六阶以下者,至其本人,则仅能修复而已,无法新制。“非不愿传,实乃无人能解其‘结构算学’之理。吾儿孙皆以务农或充当苦力为生,视此为‘无用之雕虫小技’矣!”言罢,老泪纵横。

鲁班锁,昔日启迪童蒙、考核学子之重要教具,如今竟沦落至此!一叶知秋,可见我大汉工学技艺之衰败,已至何等地步!那些曾令四夷惊叹之水排车、指南车、自动排水系统、乃至早期火器之雏形,其核心技艺,恐怕亦已随这些老工匠之逝去而湮没于尘土之中了。

三、 民间“土法”的盛行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困境

与官营工坊之萧条形成对比的是,在民间,仍有一些“土法”技艺在流传。然细察之,此等“土法”,多为对盛时技术的粗陋模仿与简化,且缺乏理论指导,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譬如冶铁,民间小炉所炼之铁,杂质甚多,质地疏松,远不及昔日官坊所出之“百炼钢”。农具亦是如此,样式退化,耕作效率低下。至于水利工程,更是但求目前可用,不顾长远规划,河道淤塞,堤坝失修,隐患无穷。

老夫曾与一位乡间“水利知事”(土法水利工头)攀谈,问其如何测算堤坝坡度与泄洪流量。其人竟茫然不知所谓“水工算法”,只言“皆凭祖上传下之口诀与经验,大概如此便可”。如此“大概”,一旦遭遇大汛,岂能不溃?

此等状况,令老夫深感忧虑。技艺之传承,若无“明算”之理性为骨,无“格物”之精神为魂,则必将退化为经验之堆砌,难以创新,更遑论发展。

四、 忧思与预警:工学扭曲之恶果与汉室未来之隐忧

遍览废墟,寻访遗老,老夫之心,沉重无以复加。盛汉工学之巅峰,已然坠落。其史料之散佚,文物之毁弃,技艺之失传,令人扼腕。然更令老夫忧惧者,乃是“工学精神”之扭曲与“明算理性”之沦丧。

自永光以来,朝廷非但不重视工学,反而疑惧其可能“资助叛逆”,或视其为“奇技淫巧”,加以限制甚至打压。工匠地位一落千丈,人才流失殆尽。曾经以“论天求实,不尚虚玄”为宗旨的工学院,或已名存实亡,或已沦为权贵子弟附庸风雅之所。

而残存之“明算”知识,亦被某些官吏扭曲利用,成为盘剥百姓、文过饰非之工具。数据造假,虚应故事,早已是官场常态。昔日“明算”之精确与公正,荡然无存,反而成为助长腐败与不公之利器。

老夫夜观天象(虽仪器简陋,然尚能粗略推算),又遍览史册,深感我大汉正处在一个关键的转折点。若任由此等“工学扭曲”、“理性沉沦”之势蔓延,则国力必将持续衰竭,民智必将更加昏暗。届时,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奸佞横行,纵有广土众民,亦不过是待宰之羔羊,任人鱼肉。

老夫垂垂老矣,时日无多。唯愿将此忧思录于纸上,以期后世有识之士,能于废墟之中,发掘先贤之智慧,重燃“明算格物”之火种。若汉家子孙,能痛定思痛,深刻反思我工学由盛转衰之教训,重拾理性,尊重知识,鼓励创新,则汉室之复兴,或尚有一线生机。否则,一场更为持久、更为深重之大衰竭,恐将降临于我华夏大地。此非危言耸听,乃老夫数十年考古访察,呕心沥血之所得也!苍天在上,鉴我忧思!

(裴松之 手记残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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