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人异志:东瀛客“零子”——格物院的“逆鳞”与《向内》的惊世骇俗
(洛阳太学“异闻录”编撰馆 馆丞 司马贞 搜采史料,考辨传闻,撰于新政一百二十年,岁在甲申,公元 1232 年)
序: 新政之世,国门洞开(相对而言),远方异域之学子商旅,亦偶有浮海来朝,入我格物院、国子监研习者。此辈“渡洋交换生”,或为求知,或为探秘,其间亦不乏惊才绝艳、然思想行止与我中土大相径庭之辈。东瀛(日本)人士“零子”,便是此中一位赫赫有名(亦或曰臭名昭著)的奇人。其在格物院求学期间,思想之活跃,言论之大胆,辩才之犀利,皆令时人侧目。然其后所著《向内》一书,以我汉土人人赞同之资料,竟推出一番惊世骇俗、近乎“无政府”之“小民自由”暴论,触怒朝野,终至书禁人斥,销声匿迹。其人其书,遂成汉代思想史上的一段隐秘而发人深省的“公案”。
一、“渡洋客”零子:格物院的“问题学生”
零子,其东瀛本名不详,有好事者考其东瀛名或为“怜子 (Reiko)”,亦有说其自取汉名单字“零”,以寓“万物归于虚无,唯个体感知为真”之意,故汉地学人多以“零子”称之。其人约于新政七十年(公元 1170 年)前后,随东瀛朝贡使团(或为伪装之商团,彼时东瀛与汉贸易往来渐增,亦有官方派遣留学生之举)抵达洛阳。因其在算学及机关术(东瀛本土或有类似“络缲人形”的精巧技艺)方面展露出的非凡天赋,通过了格物院特设的“殊才馆”(专为招纳异域及民间奇才而设)的考核,得以进入算学科及新设之“社会格致科”(此科或为研究《统计法》及社会现象之早期尝试)旁听学习。
零子初入格物院,其聪慧敏捷,对汉土典籍(尤其是新汉学著作)的理解之快,令人惊叹。他汉文流利,对《高等算学》、《统计法》等艰深之学,亦能迅速掌握其精髓。然其思维方式,却与中土学者迥异。他不像汉土学子那般尊崇权威,循规蹈矩,反而对一切既定之论,皆抱以审视甚至怀疑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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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坛“逆鳞”: 格物院内部设有小型“辩坛”,供师生切磋学问。零子初时多静默旁听,偶发一言,便如平地惊雷。他不避讳与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当堂辩驳,其言辞犀利,逻辑自成一体,常能抓住对方论述中的细微破绽,穷追猛打,直至对方语塞。例如,在一次讨论“国家统一度量衡之利弊”时,主流观点皆称此乃“政令畅通,商贸繁荣”之基。零子却反问:“统一固然便利于官府之管理与大宗之贸易,然于各地乡民世代相传之独特习俗与器用,是否构成一种强加之‘标准’,扼杀了地方之‘活性’?为求‘整体之便利’,牺牲‘局部之特色’,其得失又当如何‘明算’?” 此等诘问,往往令习惯了“大一统”思维的汉土学者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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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物”之边界的挑战: 他对程格(若此时其“唯量是实”思想已具影响)等极端实证论者亦不以为然。当程格强调“凡不可量化者皆无意义”时,零子则反诘:“人心之悲喜,美感之体验,信仰之慰藉,此等皆难以‘量化’,然其于个体生命之意义,岂是‘虚妄’二字所能概括?若‘格物’仅限于‘可量’之物,则‘格物院’岂非成了‘算数馆’?吾辈所求之‘真理’,又在何处安放那些无法用数字表达的‘真实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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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集体福祉”的冷峻审视: 在讨论公孙义(若其“义衡演算”思想已流传)提出的“以统计求社会公正”的方案时,零子又提出:“‘社会公正’之标准,由谁制定?‘最大多数人之最大福祉’,如何确保不以牺牲‘最小一部分人之基本权利’为代价?当‘集体之善’与‘个体之痛’发生冲突时,‘统计数字’背后的‘个体’,其声音何在?”
因其言行屡屡“触犯逆鳞”,挑战权威,零子在格物院中逐渐被视为“异端”、“思想危险之东瀛客”,受到多数师生的疏远和排挤。然其独特的思辨能力和对个体价值的极端强调,亦在少数思想前卫或对主流有所不满的青年学子中,产生了隐秘的共鸣。
二、惊世骇俗之《向内》:从“公认”到“荒谬”的逻辑推演
约在新政八十五年(公元 1185 年)左右,零子将其数年间对汉土社会与思想的观察和反思,以及其自身独特的哲学理念,著成一部名为**《向内:个体福祉与社会秩序之再考辨》**的小册子(后世简称《向内》)。此书并未试图公开发行,仅以手抄本形式在其小圈子内流传,后被好事者泄露,方为外界所知。
此书之奇,不在于其引用了何等“海外秘闻”或“异端邪说”,而在于其通篇所用之论据与引文,竟皆出自汉土历代先贤、尤其是新汉学诸大家(如王明、周衍、乃至格物院公认之学术成果)的著作,以及朝廷颁布的、旨在“利民”、“惠商”的某些法令条文! 然其通过一系列看似严谨、实则暗藏“偷换概念”与“极端外推”的逻辑推演,竟得出了一个与汉土主流价值观截然相反、近乎“无政府主义”的“小民自由至上”的惊人结论。
《向内》残卷节选与批注(模拟):
残卷一:论“最小政府”之必然(引王明“人文化成”与“动态和谐”)
《向内》原文: “王明子曰:‘人文化成,其要在化民成己,而非制民以威。’又曰:‘动态之和谐,在于各安其位,各尽其能,而非强求一律,压制异声。’此言至善。然观当今之政,官府机构日益庞杂,法令条文日见繁琐。每增一官,则多一重盘剥;每立一法,则多一重束缚。此岂“化成”之道?岂“和谐”之旨?
窃以为,欲达真正之“人文化成”与“动态和谐”,则政府之职能,当缩减至最小。仅负责国防(以御外侮)、司法(以平纠纷)、以及维护最基本之公共秩序(如修桥补路,然亦可由民间自发组织)。至于教育、工商、农桑、乃至道德风尚,皆应交由民众“向内”自求,自由发展。政府愈少干预,则民间之活力愈能迸发,个体之福祉愈能彰显。所谓“无为而治”,此其极致也。”
司马贞批注: 零子此论,看似引经据典,实则曲解王明子之本意!王明子之“人文化成”,强调的是国家与社会共同的、积极的文化建设与教化引导,而非放任自流。其“动态和谐”,亦需强有力的中枢协调与制度保障,岂是“最小政府”所能达成?此獠以“自由发展”为名,行“瓦解秩序”之实,其心可诛!
残卷二:论“绝对私产”与“自由市场”之神圣(引《泉府新制》与“明算商税”)
《向内》原文: “《泉府新制》明定白银本位,保障财产流通。此善政也。朝廷亦倡‘明算商税’,按交易额征税,以鼓励工商。此亦善举。然既曰‘保障私产’,则此私产当为绝对,不容任何形式之侵犯,包括政府以‘公益’、‘均平’之名进行的任何强制性征收或调控。
又,市场交易,本为两厢情愿之事。价格之高低,货品之优劣,自有供求规律(彼邦或称‘无形之手’)调节,无需官府画蛇添足,设置诸多‘平准’、‘专卖’之机构。凡政府干预市场,美其名曰‘调控’,实则皆为权力寻租,扰乱秩序,最终损害小民之利益。故当废除一切市场管制,任其自由竞争,优胜劣汰,则物阜民丰,可计日而待。”
司马贞批注: 一派胡言!私有财产固当保护,然若无国家法令之约束与税收之调节,则豪强兼并,富者愈富,贫者愈贫,社会矛盾必将激化,何来“物阜民丰”?市场交易,若无官府监督,则奸商当道,劣币驱逐良币,百姓深受其害!此“绝对自由市场”之说,乃是为贪婪无度之奸商张目,置万千小民于水火而不顾!
残卷三:论“个体幸福”为最高价值(引裴玄度“欲力”说与《碧海弦歌》之风)
《向内》原文: “裴玄度子云:‘欲力乃生灵之本能,宜疏不宜堵。’此言得之。个体之喜怒哀乐,七情六欲,皆为天性,当予以充分尊重与满足(在不伤他人前提下)。《碧海弦歌》等南海小说之所以风靡,正在于其大胆描摹个体情感,张扬个性自由。
然我中土,历来以‘国家’、‘集体’、‘伦理’等虚名,压抑个体之真实需求。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亦是将个体置于从属地位。窃以为,社会秩序之最终目的,非为成就所谓‘国家强盛’之空名,亦非为维护某种僵化之‘伦理纲常’,而在于最大限度地保障每一个体之幸福与自由。个体若不幸福,则国家纵然‘强大’,亦不过是建立在万千奴隶血泪之上的金字塔而已。故一切制度、法令、道德,皆当以是否增进‘个体幸福’为最终检验标准。”
司马贞批注: 荒谬绝伦!此零子之论,已近乎禽兽!若人人皆以“个体幸福”为最高追求,置国家大义、家族伦常于不顾,则人与野兽何异?裴玄度子之“欲力疏导”,乃为治“心病”,非为纵欲也!《碧海弦歌》虽为小说家言,亦在礼法之内。此獠竟欲借此颠覆我汉家千年伦理之基,其用心之险恶,昭然若揭!
三、书禁人斥,销声匿迹
《向内》一书,虽仅有少量手抄本或地下刻本流出,然其观点之极端与论证之“巧妙”(或曰“诡辩”),迅速在洛阳士林中引起轩然大波。
- 朝野震怒: 多数官员与主流学者阅后,无不斥其为“乱国妖言”、“无君无父之禽兽论”。他们认为,零子以汉土公认之“良善资料”,推导出如此“荒谬绝伦”之结论,其心必怀叵测,或为东瀛刺探我朝虚实、瓦解我民心之奸细。
- 官方查禁: 格物院与大理寺迅速介入,查封了试图刻印此书的地下书坊,并将《向内》列为“第一等禁书”,严令搜缴销毁,私藏传播者以“大不敬”论处。
- 零子其人: 据传,零子在《向内》流出后,即被格物院除名,并被勒令限期离境。亦有传闻称,其曾被大理寺秘密羁押审讯,后不知所踪。更有好事者言,其或许并未返回东瀛,而是化名潜伏于中土民间,继续其“异端”思想之研究与传播,并著有《无政府国家构想》、《绝对个体论纲要》等更为激进之“奇书”(然此皆为传说,未见实物)。
- 学术地位的缺失: 尽管零子思想在后世某些特定圈层或特定历史时期,或被重新提起与讨论,然其在汉代主流学术界,始终未能获得任何“地位”。其人其说,多被视为“反面教材”或“思想史上的怪物”,用以警示“理性滥用”与“极端自由”之危害。
四、 司马贞之叹:警惕“理性”的“迷宫”
零子其人,如流星划过汉代思想之夜空,虽短暂,却留下了令人无法忽视的诡异光芒。其《向内》一书,以其独特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论证方式,确乎揭示了即便是被奉为圭臬的“公认资料”与“主流思想”,在不同的逻辑起点与推演路径之下,亦可能导出截然相反、甚至颠覆性的结论。
此案给予我辈深思者,非仅在于警惕“异端邪说”之蛊惑,更在于反思“理性”本身。新汉学高举理性大旗,以“明算格物”为利器,廓清千年迷雾,功莫大焉。然若此“理性”缺乏人文关怀之约束,缺乏对社会复杂性之敬畏,缺乏对传统中合理内核之尊重,而沦为纯粹的、冰冷的逻辑推演工具,则亦可能将人引入歧途,甚至构建出如零子《向内》般“逻辑自洽”却“反社会反人伦”的“理性迷宫”。
零子已逝,其书已禁。然其所提出的那些极端问题——个体与国家之关系,自由与秩序之边界,幸福与责任之权衡——却并未随之消散。它们如同幽灵般,潜伏于汉代思想的深水之下,时时提醒着我们:追求真理之路,不仅需要勇气与智慧,更需要审慎与谦卑。
(司马贞 于洛阳太学“稽古堂”灯下,阅尽零子案卷宗,不胜唏嘘,以此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