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之辨的终局还是序章?——评空前绝后之奇书《神论》及其时代震撼(公元1222年)

天人之辨的终局还是序章?——评空前绝后之奇书《神论》及其时代震撼

(翰林院编修,兼《诸子百家源流考辨》主笔,自号“冷眼观史” 东方未明 撰于新政一百一十二年,岁在壬午,公元 1222 年)

序:一本横空出世的“逆书”?

近日洛阳纸贵,非为风月小说,亦非科举程文,乃为一部署名“无神子”(其真实身份,众说纷纭,或曰格物院某退隐大匠,或曰南海联邦潜入之学者,或曰乃一集体化名,至今成谜)所著之奇书——《神论:自汉兴以来神明观念之流变与理性考辨》(坊间简称《神论》)。此书一出,立时在京师乃至各大州府之士林学界,掀起轩然大波。赞之者誉其“思辨空前,振聋发聩,堪为千年思想史之总结”;毁之者斥其“亵渎神明,悖逆圣贤,蛊惑人心,实乃焚书坑儒亦不为过之大毒草!”

东方未明不才,辗转购得一部初刻本,闭门三日,反复研读,时而拍案叫绝,时而冷汗涔涔,时而陷入长久之沉思。掩卷之后,百感交集,竟不知是该庆幸生于此等“百无禁忌”(相对而言)之新政时代,能得见如此奇书;还是该忧虑此书一出,将对我大汉固有之信仰与伦理,造成何等难以估量之冲击。兹不揣浅陋,略述读后之感,并对书中部分惊世骇俗之论,妄加批注一二,以就教于天下方家。

《神论》概览:一部“神明”的“解剖图谱”

《神论》一书,其体例之独特,视角之冷峻,实为前所未见。其非宣扬某一教派之神祇,亦非驳斥某一信仰之荒谬,而是以一种近乎格物院学者解剖分析标本般的冷静与客观(至少其作者力图如此),将我大汉自武侯中兴以来,近千年中原大地上出现过的、或曾深刻影响过民众思想与社会进程的各路“神明”观念,一一置于“理性”的聚光灯下,进行条分缕析的“学术化”考辨。其考辨之范围,涵盖之广博,令人咋舌:

  • 上古之“天帝”、“社稷神”、“风雨雷电诸神”;
  • 两汉谶纬之学中“天人感应”的“天”;
  • 魏晋玄谈中“自然”、“道”的某种泛神化理解;
  • 佛、道二教传入及本土化后衍生的满天神佛、仙真谱系;
  • 大衰落时期民间秘密宗教中各种“救世主”、“弥勒降生”;
  • 乃至新汉学思想体系中,被某些学者不自觉地赋予了“至高无上”地位的“理性”、“史理”、“动态和谐”等抽象概念。

作者“无神子”宣称,其治学方法乃“文献考据为基,逻辑分析为用,社会功能为衡,心理需求为鉴”。他试图探究每一种“神明”观念产生的历史背景、社会根源、其所承载的民众心理需求、其在特定历史时期所扮演的社会角色(积极或消极)、以及其观念自身的逻辑一致性与“可证伪性”(此词或为南海新语,意指其是否能被经验或逻辑所检验)。

批注式读后感(节选):

第一编:洪荒的低语——上古自然神与图腾崇拜之考辨

《神论》原文节录: “……故所谓风伯雨师、雷公电母,非真有神人执掌其权柄,乃上古先民于自然伟力之前,因恐惧而生敬畏,因无知而作拟人。以献祭祈祷,求风调雨顺,不过是人类早期试图以自身行为影响不可控之外界的一种原始巫术与心理慰藉。其‘神’之形象,亦多源于当时之图腾崇拜或部落英雄之神化……”

东方未明批注: 此论以“格物”之眼光解构上古神祇,虽于“敬天法祖”之传统有所不敬,然其分析人类早期认知模式之局限与“移情”心理,亦不乏洞见。若以此观之,则《山海经》中诸多神怪,或皆可作如是解。然,全然否定先民信仰中之“神圣体验”与“敬畏之心”对塑造早期文明秩序之积极作用,恐亦失之偏颇。

第二编:天命的帷幕——两汉谶纬与“天人感应”之剖析

《神论》原文节录: “……董子(董仲舒)之学,融阴阳五行于儒术,倡‘天人感应’,言‘灾异为天谴,祥瑞为天褒’,此实为君权神授制造理论依据,以‘天’之名,行‘人’之治。其所谓‘天’,已非上古之自然神,而是一具有意志、能与人间君王互动之‘道德人格神’。然考其史实,所谓‘祥瑞’多为人为粉饰,所谓‘灾异’亦常被政敌用作攻讦之具。其‘天’之意志,往往不过是人间权力斗争之投射。武侯斥其为‘虚妄’,李壹斥‘天理已死’,王明倡‘历史主义’,皆是对其根本性之反思……”

东方未明批注: “无神子”此论,可谓直击要害。谶纬之学,于汉末及大衰落时期,确曾为野心家所利用,亦曾为昏君佞臣所倚仗。然其将“天人感应”全然斥为“政治工具”,是否亦忽略了其在特定历史时期,对君权构成某种道德约束,以及为民众提供某种解释灾难、期盼公正之精神出口的复杂功能?此或需更细致之“情境化”分析。

第三编:彼岸的梵音与本土的烟火——佛道神祇体系之社会功能考察

《神论》原文节录: “……佛教学说,自天竺东传,其轮回果报、天堂地狱之说,极大满足了乱世之中民众对生命意义之追问与对来世幸福之期盼。其诸佛菩萨之慈悲形象,亦为苦难者提供了情感寄托。然其寺观经济之膨胀,僧侣不事生产,广占田产,亦对社会财富造成巨大消耗。至于本土之道教,其神仙体系庞杂,既有老庄清静无为之哲思遗韵,亦杂糅巫蛊方术、炼丹求仙之妄念。其于民间,或有劝善禳灾、调和邻里之功,然亦不乏装神弄鬼、骗取钱财之徒……”

东方未明批注: 此章对佛道二教之分析,可谓毁誉参半,较为公允。其能正视宗教之社会功能(如心理慰藉、道德劝化、社会组织等),而非简单斥之为“迷信”,已属难得。然其对佛法之精深义理(如“缘起性空”、“涅槃寂静”)与道家“道法自然”之玄妙境界,似未能深入体会,多从社会学、经济学层面进行“功利性”评判,或有“买椟还珠”之憾。

第四编:理性的神坛?——新汉学中“史理”、“和谐”的偶像化倾向批判

《神论》原文节录: “……自王明《再认识》出,周衍《文史通义》继之,新汉学以其理性之光辉,扫除千年阴霾,功莫大焉。然,任何思想一旦成为‘正统’,便有僵化与被‘神化’之虞。观当今新政,朝野上下,言必称‘史理昭昭’,行必求‘动态和谐’。此‘史理’,此‘和谐’,在某些学者口中,已俨然成为一种新的、不容置疑的‘绝对真理’,一种抽象的‘神明’。若有政令推行受阻,或社会出现矛盾,便以‘此乃史理之必然,民众尚未理解’或‘此为达致更高和谐之暂时阵痛’为辞,而忽略其政策本身可能存在的缺陷与对个体福祉的实际损害。此种将抽象概念奉为圭臬,以‘理性’之名压制不同声音,甚至牺牲个体,与昔日以‘天命’、‘神意’为幌者,其内在逻辑,又有何本质区别?‘理性’若不时时自我反思,警惕其自身的‘偶像化’,则亦可能沦为新的‘迷信’,甚至成为新的‘暴政’之工具……”

东方未明批注: 读至此,不禁击节三叹,亦背脊发凉!“无神子”此论,可谓石破天惊,亦如利刃直刺我辈新汉学信徒之内腑!吾辈常以“理性”、“科学”、“进步”自诩,视前代之神明观念为蒙昧落后。然若将自身所信奉之“史理”、“和谐”等抽象原则,推至极端,奉为不容置疑、可以解释一切、牺牲一切的“新神”,则我辈与那些盲信“天命”的古人,又有何异?此论之深刻,在于其揭示了“理性”本身的局限性与被滥用的可能性。这对于方兴未艾、甚至已隐现某种“制度性自负”的新政而言,不啻为一剂猛药,一盆冷水!然此等“直言犯上”之论,恐亦为其招致“思想异端”之名,前途堪忧。

《神论》的时代震撼与未明的未来

《神论》一书,以其前所未有的“宗教学”视角(虽无此名,然有此实),对汉代千年“神明谱系”进行了一次系统性的“祛魅”与“理性解构”。其影响,已远远超出了学术探讨的范畴。

  • 在朝堂: 据闻,此书已引起了当今圣上(此时或为新政后期某位更具反思精神的君主)的注意,并下令格物院、国子监、翰林院组织学者进行“内部研讨”。有保守派大臣痛心疾首,力主禁毁此书,严惩作者。亦有开明派官员认为,此书虽言辞激烈,然其“以史为鉴,反思信仰”之精神,或有助于廓清思想,防止“新政”走向僵化。
  • 在士林: 士林之中,更是激辩不休。有青年学子,初读此书,如遭雷击,三观尽毁,而后或大彻大悟,转而以更为批判和独立的眼光审视一切;或陷入更深的虚无与迷茫。有宿儒老将,阅后怒不可遏,斥其为“数典忘祖,惑乱天下之源”。
  • 在民间: 此书因其内容深奥,且多用典故与逻辑分析,在普通民众中流传不广。然其核心观点,如“神明皆人造”、“理性亦可为神”等,亦通过某些通俗解读或茶楼说书人的演绎(多为断章取义或猎奇传播),对民间传统信仰构成了一定的冲击。

东方未明以为,《神论》之出现,绝非偶然。它既是新汉学理性精神发展到极致后,必然产生的对自身乃至一切“权威”的反思与超越;亦是“新政”时期社会矛盾、思想多元化发展到一定阶段后,对传统信仰体系与新兴“理性崇拜”的一次深刻诘问。

此书是“天人之辨”的终局,宣告了旧有神明体系的黄昏?抑或是开启了一个“后神明时代”人类精神何去何从的新序章?“无神子”究竟是谁?其著书之真实目的何在?这些谜团,或将与这部奇书本身一样,长久地困扰着后世的史家与哲人。

然无论如何,《神论》如同一面棱镜,映照出新政晚期汉代思想的璀璨与困惑,也预示着汉文明在经历了“理性复兴”之后,或将面临更为复杂和深刻的精神挑战。其历史地位,唯有留待更遥远的未来去评判了。

(东方未明 于洛阳寓所“冷眼书斋”灯下,长夜无眠,感慨系之,草成此文,以俟高明。)

0%